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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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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林幼蟬心裏頭衡量著袁家與坊務司這事, 想著等明兒醒來,定是要問清楚劉大夫當日是如何被擄走的!

等準備洗漱安歇時,青梅才找到機會問她:“蟬大夫, 今兒奴婢去了燕王府替您送信兒, 見著和公公了。”

燕王府?

對了,阿爹!

一日下來忙著救劉無疾的林幼蟬已經將約好去燕王府見阿爹的事給完全忘記了。

“和公公怎麽說?”

“和公公讓奴婢替燕王帶句話,說是今日之約後, 再無下例。”

林幼蟬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心裏說不失望是假的,想借助燕王府去接近阿爹這計劃隨著自己爽約泡湯了。

看來想見阿爹,還得靠自己努力抓著機會。

如今林小大夫幾乎銷聲匿跡,而且江二爺那頭已經許久沒見動靜了, 或許因為長時間找不到人, 放棄了。

不知道阿爹身邊還有沒有江二爺的人在,如今她也算漸漸對京城熟悉起來, 手上也積累了不少人脈, 只要不急,耐好性子, 她終能找到機會見到阿爹的。

且說林幼蟬想見的阿爹江叔珩,今日去燕王府赴約去見燕王, 覺得整件事都透著一股子詭異之氣。

早在老翰林還在世, 他被舉薦進宮裏作為四殿下的伴讀時, 江叔珩就聽聞過這位八殿下了。

那都已經是差不多十多年前的事了。

八殿下那時候還不過是個三四歲的稚童,他隨伺在四殿下身邊時, 這位小殿下還在牙牙學語, 在他身上,一點兒沒看出日後是天策上將的苗頭。

到後來八殿下嶄露頭角, 甚至以十五歲之身便膽敢遠赴邊關投戎抗敵,年少將軍名譽天下,歸來便得賞封王,在京城裏甚至比任何一位殿下,包括太子還要有聲威。

幸燕王一心抗敵,封王後便馬上又去往北疆封地,以大將軍之身,與西戎高昌抗擊多年,立下的赫赫戰功,連年在京城為百姓傳頌。

而在江家蒙冤入獄,幸得四殿下所救時,眼見借先帝之手不可為後,為洗清冤屈,他選了一條最艱難的路:扶持四殿下登基。

他當時立下這個決心,膽敢冒此一險,依仗的亦是四殿下背後,站著一位驍勇善戰盡得民心的燕王胞弟。

雖然燕王與四殿下年紀相差了十多歲,到底血脈親近,若四殿下登基為皇,可為燕王帶來更多助力,而燕王在邊疆征戰,同樣亦免不了需要胞兄支持。

而如今看來,自然是賭對了。

太子被廢,朝堂上呼聲最大的便是四殿下,又有燕王胞弟的民聲為其收攏民心,他只在背後推波助瀾,很順利地讓四殿下直接取代了先帝的位置。

只是可惜,燕王在新帝登基後兩年,於戰事中被闞氏所害,斷了腿,不良於行。

好好的一位大將軍,不得不憾退邊關,回京城養傷。

他與燕王接觸不多,卻也相當遺憾大盛朝這麽一位將星就此隕落。

畢竟他江叔珩是一手將先帝送上龍椅的人,身為從龍之功第一人,他自希望朝綱平穩,而有作為大將軍的燕王坐鎮邊疆,自是最好不過了。

如今燕王兩年來,不,三年來沒有駐守邊關,雖有兵部左家之將替下燕王統領武將抗擊,但西戎年覆一年地囂張,今日高昌闞氏甚至頻頻侵擾我朝邊疆。

故而燕王在朝堂上說,想要回去打西戎狄族,百官心中對此亦是多有讚許的。

他亦是如此,私心裏欽佩這位年少自己十多歲的燕王。

年少時他亦有一腔建功立業,封王居胥的熱血,只是後來江府驟變,讓他繼續走了文臣的路子。

也正因為如此這般,燕王讚許自己與他所見略同時,心中暗悅,到燕王相邀,懵然中隨覺出燕王醉翁之意,卻還是欣然應允了下來。

到了燕王府上後,燕王府人亦是殷勤,初初他還未覺得奇怪,蓋因燕王當真跟他討教起邊疆駐軍與北戎的近年戰事。

燕王對北地局勢的了解,讓他漸漸驚悉,這些年,雖燕王礙於腿傷不世於人,卻還一直默默關註著大盛朝軍防。

“待得來年,我腿傷痊愈,定要驅逐北戎,叫那闞氏不敢再犯,還我大盛北地百姓安寧。”

江叔珩亦願如此,與燕王相談,竟是越談越投契。

只是到後來,茶添過幾道後,那燕王身邊的官宦和公公幾度無聲稟告,燕王臉色漸有不耐,再談時,他便覺得燕王看自己的眼光也奇怪起來。

江叔珩恰也見時辰不短了,此番拜訪應點到為止的好,於是起身告辭。

燕王亦未久留,只是著人送他出府的時候,問了一句:“聽聞去年江大人曾經被人刺殺,期間中毒,不知道身子是否徹底痊愈了?”

江叔珩腳步一頓,回頭,見燕王面無波瀾地道:“江大人是我皇兄左臂右膀,若是身子有恙,怕是亦不好替君分憂。”

“燕王,說得,是?”江叔珩不明白怎麽話題忽而被燕王生硬的轉到這上面來了。

他遇刺已經過了半年多了,便是有恙,這般長時間也該養好了,不然他怎麽天天上朝?

“若是江大人要找大夫,本王舉薦那蟬大夫。”燕王看江叔珩接茬了,順桿子上道,“本王這雙腿見過那麽多大夫,唯獨蟬大夫能將本王治好的,可見她醫術不凡。”

她今日既沒辦法來王府見她想見的江首輔,看在治好傷的功勞上,他這般提一句,至於江首輔會不會主動去見她,那便順其自然了。

原來是想給他舉薦那位小神醫嗎?“燕王說得是,這話我記下了。”

“沒錯,江大人,有病,得治,我建議你可以早日找蟬大夫看看。”燕王看了江叔珩一眼,意味深長。

江叔珩離開了燕王府,坐著馬車回府的時候,琢磨這事,確是越琢磨,越不對勁。

當時在朝堂上,燕王認為與自己投契的事,是談及蟬大夫而起的。

此番拜訪末了,燕王還要多提兩句蟬大夫,豈不是有點刻意?

到底是在朝中多年的老臣,江叔珩很快意識到,燕王在他面前提蟬大夫,是刻意的。

再前後一聯系,江叔珩有點納悶,所以,這燕王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去尋那蟬大夫?

為何?

江叔珩不是第一次聽人提起蟬大夫的名字,但被人如此慎重地引薦,確是第一次。

尤其是跟他提起這個蟬大夫的人,還是身份尊貴的燕王。

他記得,自己初聽蟬大夫之名,還是去年秋狩,那蟬大夫與太醫院的葛太醫一起救治了唐世子,之後不久便傳出了蟬大夫出入燕王府的消息,到後來名聲大振,便是最近,她當真治好了燕王。

雖有聽聞,可他心裏從來沒多想過這蟬大夫的事。

一來他江大人若當真有疾,通常慣例會去請太醫,二來他江大人並沒有什麽如唐世子或燕王那般嚴重的病患,沒到要請小神醫的地步。

只是,如今既然燕王在他跟前刻意提了,江叔珩就不得多想想了。

多想想的結果,便是決定等過幾日,得等他見燕王這事在朝堂上的百官眼中淡下去之後,著江大管事去問問如今小神醫在何處高就。

他盡快尋一日去找小神醫看個病,或許就能明白燕王刻意提她的原因了。

不知道想認的阿爹某日要主動來見自己了,林幼蟬在這一日晨早,攆走妙手空空後,迎來了劉大郎君等人。

昨兒稍口信的乞兒沒說自家郎君/阿爹有沒有找回來,但蟬大夫叮囑叫他們拿藥膏跟換洗衣物,不便是暗示麽?所以除了要照顧小孩子劉大媳沒有過來,劉家的所有人,包括劉無疾的小女兒都趕過來了。

待進了宅子,一行人聽林幼蟬說劉無疾果真被救出來了,沒顧得上聽她說什麽,第一時間便要去見劉大夫,等湧到西廂,見到躺在榻上酣睡的人,確實是他們的阿爹/夫君/師傅後,才松了口氣。

“正好,我們才要給劉大夫換藥,劉大……”

“我來。”

“我來幫師傅!”

“我會。”

劉大郎君,劉小郎君跟八角均齊齊搶著打斷了林幼蟬的話。

“那好。”

林幼蟬叫蔣小郎跟金叔出來,將廂房讓給了劉家一大家子。

劉大郎君等人替劉大夫重新敷藥,將他身上的衣裳剝下時,露出身上猙獰紫黑的道道傷疤。

雖然昨兒給劉大夫喝了修覆液,但因為起效只有五六成,內傷痊愈不致於死,外傷慢慢痊愈,所以這些鞭打過的傷痕,還是不可避免地全部留了下來。

“夫君!”

“阿爹!”

“太欺負人了,怎麽能把我阿爹打成這樣?”

查看過夫君/阿爹全身沒一塊好肉,王氏與劉二郎均忍不住紅著眼默默淌淚。

饒是已經有心理準備的劉大郎君,此時亦是渾身發抖,但顫了顫手,還是冷靜下來了,“先給阿爹好好敷藥再說。”

林幼蟬在外頭看著裏頭忙碌的劉家人,抿了抿嘴。

劉家最小的女兒,八歲的小苓娘被王氏推出房外,她一邊走出來,一邊抹著眼淚。

林幼蟬因為去過幾次劉家,跟小苓娘亦算認識了,看她傷心,喚一聲:“苓娘!”

小苓娘擡頭見是林幼蟬,伸出小手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睛,但眼珠子還是忍不住地往下掉,叫的那聲“蟬大夫”鼻音濃濃,帶著抽氣聲。

林幼蟬把她拉到身邊,攬住了小苓娘的肩膀,“不哭,沒事了,你阿爹他會好起來的。”

“他們把我阿爹打得那麽狠,都打得渾身是血。”小苓娘卻忍不住,撲在林幼蟬身上哭得更大聲了,“他們是壞人,他們是壞人!”

林幼蟬抱著小苓娘的身子,感覺到她在不停發抖,安慰,“不怕,小苓娘等著,壞人會有報應的。”

好一會兒,等小苓娘漸漸不抖了,也不哭了時,屋裏頭忙著給劉無疾處理傷勢的劉大郎等人也出來了。

“蟬大夫,是你救了我們阿爹,太謝謝你了。”

“我爹他,是怎麽回事?”

“你們別急,先歇一會兒。”

林幼蟬招待他們到了正堂,又叫青柳青梅奉茶擺上糕點,等眾人平覆下來了,林幼蟬才與劉大郎君,八角到一邊,分頭說起了昨日的事來。

她才知曉原來昨日八角回到劉家後,劉大郎君馬上找了左鄰右舍,湊了幾個力氣大的漢子,雇車一路奔往了西城。

等到合壽坊後,恰見著阿耐出來報信。

他們於是按捺著在坊外守候。

可是等了許久,都沒見動靜。

劉大郎君想著就這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叫其他人等著,自己跟阿耐進了坊市,找到了留守的石頭。

因為林幼蟬離開時間太長,怕有個三長兩短,所以幾個人合計後,還是決定去那條街上看看。

結果聽聞坊務司的監牢裏,關押的人犯引發暴動騷亂,不僅坊務司的官差在捉拿逃犯,還驚動了坊市外巡城司的官吏,也在一並在人群裏緝捕從坊務司脫逃的囚犯。

“巡城司也摻和進來了?”

“可不是,當時鬧哄哄的,連我們沒有進去合壽坊的路人都被盤查了一番。”劉大郎君苦笑,“說鬧事的是幾個罪大惡極的囚犯,還有來京城後滋事殺人的胡人,不服官府管制,在監獄裏殺人越獄,還把坊務司幾個地方都放火燒了,我們離開時,那坊裏的形勢亂得很。”

據劉大郎君說,他們當時還真見到了幾個胡人模樣的人從坊門口跑了出來,在人群中倉促逃躥,但很快就被巡城司的人追上逮住了。

因為有坊務司聲明在前,又有巡城司的官差來勢洶洶,街上的百姓均不敢多言,紛紛避讓,混亂的局勢很快得到控制。

劉大郎君哪裏能猜到,合壽坊坊務司出事,跟所謂的逃犯,跟林幼蟬解救自家阿爹有關。

不過這樣看來,坊務司的應對亦可謂快速,他們這麽對外宣稱的話,昨兒監獄裏的騷動,怕就這般鎮壓過去了。

昨兒逃出來的人裏頭,不知道有沒有像劉無疾這般無辜的百姓?

若是他們僥幸逃出了生天,其中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想去告這坊務司,揭發這袁家欺壓百姓的惡行,還是說……

林幼蟬看著劉大郎君。

劉無疾被強擄逼供,是因為有人懷疑自己是林小大夫的緣故,可謂無患之災,若是劉家去告官?但那也得看能不能告進去。

林幼蟬思慮了一番,最終還是將自己就是在坊務司的監牢裏救出劉無疾的事隱瞞下來,能說與劉大郎君知道的,概括總結便是她與妙手空空一起發現了劉無疾被一位尤大人聯合萬年縣那幾個縣衙拘走了關押起來。

“尤大人?哪位尤大人?”劉郎君果然震驚,“我從未聽聞父親與什麽尤大人結怨的。”

林幼蟬已經知道劉無疾不是得罪了尤大人,而是因為尤大人想查自己的而牽連到劉無疾,至於這位尤大人,她亦要自己去查一查,怎麽會在查自己的事?

京城裏頭要查自己的人,江二爺算一撥,萬年縣黃縣尉算一撥……

等等,萬年縣逮走劉無疾的那些衙役,現在看來果真跟查李應遇害一案的黃縣尉不是一撥的,卻是與尤大人一夥的。

除了江二爺跟黃縣尉,其實還有一撥人,怕也是在查她的。

衛國公。

她殺了趙五爺,這事原本應該跟鄧家滅門案一般,被栽贓到馮屠夫身上了結掉的。

可衛國公方面的人知曉趙五爺並非馮屠夫所殺,如果一直在暗中調查,想找到殺死趙五爺的真兇的話,怕可能就會追查到林小大夫身上。

因為黃縣尉查到李應的案子,受江二爺啟發將林小大夫作為最大嫌疑人,而黃縣尉身邊有衛國公的人。

若他們發現李應的案子,與趙五爺的案子是同一人所為,這些眼線,自然會將這一情報回稟到衛國公的人那處。

於是衛國公的人也關註到了林小大夫身上?

那位尤大人,又是如何從林小大夫身上,懷疑到蟬大夫身上的呢?

她肯定在什麽地方漏了破綻!

林幼蟬雖對這一點不解,但同時,對掌控著坊務司的袁家人卻有了正確的猜忌。

怕是那位袁老爺所代表的幕後主子,正是衛國公。

衛國公是當今聖上的國舅,難怪他膽敢利用坊務司的監牢關押無辜百姓,也膽敢跟衙差合作隨意緝拿無辜百姓。

甚至敢在昨兒事發之後,迅速將事情壓了下來,想必已經跟各方勢力協商好,大事化小事了。

而那位尤大人,估計便是替衛國公辦事的。

就是,他懷疑林小大夫便是蟬大夫這一點,是光他跟那個護衛知曉,還是另外也有人知曉了?

這麽一想,林幼蟬心裏不免有些急躁,但又想到,劉無疾被捉走直到昨日被救出,她身邊均沒有可疑人士出動,亦不見異常,那衛國公的人並沒有找上門。

這種情形,一或是查到她身上的可能就只有那位尤大人,二或是如劉無疾所說,如今她是京城小神醫,正處風頭之上,想動她,還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出手。

趙五爺的案子明面上是了結了的,真兇已經伏法,衛國公再怎麽一手遮天,亦不能再跟人道出她小神醫才是殺人真兇的事。

這事爆出來之後,一不僅僅是欺君犯上,二更會揭發趙五爺是喪心病狂之徒,至於隱藏在鄧家滅門案後的動機,怕對衛國公來說,亦未免忌憚。

只是,根據尤大人非得逼供審訊劉無疾的手法來看,推斷尤大人也沒十足的把握,所以還沒敢跟衛國公回稟自己就是真兇的事?

若是如此,那對她來說無疑最好。

在林幼蟬的忐忑等待中,這日下晌,劉無疾終於從昏睡中蘇醒過來。

“阿爹!”

“夫君你可算醒了!”

“師傅您沒事吧?”

劉無疾晃晃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著榻前一流自家的人,疑似夢中,等聽到一個聲音在後頭也響起來的時候,他才腦子一醒,是了,他被那位大人囚在牢裏頭,是蟬大夫來救她了。

劉無疾的記憶,最終停在了蟬大夫用大刀砍砸鐵鏈,卻沒能砸斷那一幕。

如今看來,他到底是被蟬大夫救出來了。

那現在他是回家了?可看周遭環境不像。

可能見著自己家裏人,定是安全了。

劉無疾放下心來,看著自家娘子探身過來,擔心:“夫君,你感覺如何?”

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低沈:“沒事。”而後依次看著自家的大郎君,二郎君還是小娘子道:“阿爹沒事,你們且放心。”

劉大郎君等人一聽,均松了口氣,小苓娘更是紅著眼睛笑了起來。

劉無疾挪動了一下身子,感覺自己的傷勢與昨兒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等聽王氏跟劉大郎君絮絮叨叨說道後,知曉這裏是蟬大夫家的宅子,那蟬大夫將他救出來後,沒敢往劉家送,於是暫且收留了自己。

所以,是蟬大夫昨兒救了自己出來之後,開方用藥,將只剩下一口氣的自己醫治好的?

原本被那大人跟護衛踹傷得心口,已經沒有昨日痛昏過去時那般疼了,斷掉的肋骨,似乎也在好轉,至於那些細細微微雖小卻多的鞭傷瘀傷,也都沒有昨日那般痛起來如鈍刀割心扉那般難受。

什麽方子,能一夜之間,將自己的苦楚跟傷勢都削減去一半?

先前聽聞蟬大夫救治永興侯世子用的什麽秘制神藥,莫非,便是這等藥湯?

等劉家人確定劉無疾神志清醒,並且傷勢也得到控制後,才漸漸安靜下來。

看青柳與青梅送粥水過來了,又餵劉無疾吃過後,扶他躺下,才退出廂房,讓他好好歇息。

“我阿爹的事,要勞煩蟬大夫了。”

劉大郎君已經跟林幼蟬商議過了,首先劉無疾傷勢重,不宜挪動,其次既然是萬年縣的衙差將人誘騙擄走的,許家宅子那頭出事,估計也會去劉家打探消息,此時劉無疾亦不宜露面。

所以便在劉無疾傷愈之前,留在這裏。

至於要不要就此事去萬年縣縣衙告那幾個衙役,也得聽劉無疾的意思後再行事。

而在這之前,除了王氏暫且留在這兒貼身照料,劉大郎君跟八角,還有劉二會輪流來這兒照料劉無疾。

林幼蟬自是點頭應承的。

她其實亦還有話要問劉無疾的,並且,她那日打算跟他說的事情,也得等他傷勢好轉後再說。

這一等,就等到了兩日後,劉無疾精神頭恢覆了不少,還能勉強下地行走了,到院子裏走動的時候,兩人才在事後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我知道,蟬娘子便是林小大夫,而林小大夫,便是我阿爹信中,提過的林家六娘。”

因為她的事受盡折磨,這個時候面對林幼蟬,劉無疾再不遮掩,直接點破她的身份。

“沒錯,你說得都對。”

林幼蟬已經見過劉無疾被尤大人酷刑折磨亦沒有吐露只言,對劉無疾此人秉性有了肯定的評判,大方坦誠。

“所以,你大老遠從蘇州來京城,是招惹下了什麽滔天大罪?”

從這位林六娘進京以來的這段時日,他劉無疾便不得安寧過了,今兒差點丟了性命,亦是因她治禍及,劉無疾自問找她要個說法,這資格還是有的。

林幼蟬默然。

她能說,她一開始,也不過想要簡單地認個爹而已嗎?

誰能料到,卻偏招來了江二爺的追殺呢?

若不是江二爺派出的那位李應要致自己於死地,她何嘗會反殺了李應?

更不會有機會在途中闖進鄧家,又殺了衛國公府的趙五,招惹來那位刑部的尤大人啊!

對了,這兩日,林幼蟬到外頭打聽合壽坊坊務司監牢人犯暴動的事,果真如她推測的一般,被悉數壓了下來,而那位尤大人是哪裏高就的官兒,也弄清楚了。

看來,京城裏頭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哪,或是說,衛國公的勢力,已經到了可以蒙蔽大多數人的地步?

聖人的舅家,可真不簡單。

這麽看來,要被天下人所唾棄的,應該是衛國公才對吧?

怎麽偏生喚她阿爹才叫奸臣呢?

明明衛國公才是實實在在的燈下黑好不好?

鑒於此事與衛國公有關,亦與趙五的案子有關,林幼蟬重點去打聽了一下當初查辦鄧家滅門案的官吏,果然,讓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當初鄧家的案子因與趙五有幹系,負責此案的是大理寺的頭兒秦寺卿,但同時,刑部亦派了一位令史過來一起查辦此案,而這位令史,人稱尤大人。

尤大人。

居然是刑部的人。

所以是這位尤大人在送馮屠夫上了斷頭臺後,還在孜孜追查殺害趙五爺的真兇,不知道如何發現了蛛絲馬跡,將案發當日的兩個案子聯系起來,知道黃縣尉在查的最大嫌疑人林小大夫後,推斷出趙五之死,亦是林小大夫所為。

而後,在哪個環節,他察覺到了林小大夫,與她蟬大夫的微妙關系,為佐證自己的推測,所以綁了最可能的知情人士劉無疾。

不得不說,這尤大人查案,倒是很有本事,敏銳得很,若不是劉無疾有骨氣不屈從,他怕便查出了全部真相。

明白這一點兒後,林幼蟬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劉無疾在尤大人跟前說,自己救了燕王,便是他們想要殺她,也得掂量掂量會不會得罪燕王。

可尤大人是衛國公的人,也就是說,那袁家,不,是那合壽坊的坊務司是衛國公的勢力所掌控著的。

膽敢在皇城底下如此放肆,私自擄虐百姓,濫用私刑,還有前頭縱容趙五殺害鄧氏一家,事後隨意找替罪羊蒙蔽真相,樁樁件件,無不膽大妄為,可見衛國公不是個好惹的硬茬,當真被他知曉,殺趙五的是她,估計明著來不行,暗中亦會用盡手段。

林幼蟬不得不慶幸當時自己及時砍殺掉了這位尤大人。

否則,等他逃出去,將這猜忌說出去,她怕會馬上成為衛國公的眼中釘,不知道在遭受何種手段的刺殺了。

“你不說?那我日後是不是還得繼續面對這種種冷箭暗算?”劉無疾無奈嘆息。

“這倒不會。”林幼蟬安慰,“那位尤大人已經死了!”

尤大人?那位折磨自己的大人原來叫尤大人?

劉無疾第一次聽聞,卻絲毫沒有放心,“還有黃大人呢?”

“我們去過萬年縣找周縣令要人,那位黃大人說,他將你的嫌疑排除掉了,他應該也沒為難過你吧?”

“那誆騙我,將我綁了的衙差呢?”

“這些衙差應該跟那位尤大人是一夥的。”林幼蟬頓了頓,而後小心翼翼地看了劉無疾一眼,“劉大夫,你要去報官嗎?”

劉無疾一怔。

報官嗎?

劉無疾第一時間亦想去報官,得給自己出一口氣,但他稍微細想一層,能夠使喚縣衙的捕役放肆擄虐無辜百姓,定是不簡單。

尤其是那位尤大人,他行醫多年,形形色色的人均見過,在被拘禁起來時,劉無疾便已經猜測,尤大人一身沈浸官場的積威,怕是,身份不俗。

他死了,可當官的,誰沒幾個爪牙跟共謀?

尤大人被這位林六娘砍殺了,他也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若是去報官,會不會招惹來尤大人同黨的報覆?

林幼蟬看劉無疾遲疑,解釋:“若是劉大夫報官,也不必顧忌那尤大人身後之人,想來那衙差跟尤大人擄走你的事,是他們私下所為。”

至今,衛國公的人均沒有找她麻煩,便是證據。

恐怕尤大人在從劉無疾口裏證實之前,並沒有對外說過,可能知曉他逼問劉無疾是為了何事的人,那兩名護衛,怕都在那一日的騷亂裏沒了。

以萬年縣捕役的身份,應該只會奉命逮人,林幼蟬不信尤大人膽敢將這事說與他們聽。

是以,這些捕役只知曉尤大人要抓劉無疾,卻不知尤大人為何要抓劉無疾,如今尤大人又死了,劉無疾去告他們的話,估計他們也不會招供是尤大人指使的。

“但他們幕後可能還有別的主使人,如今你雖被我救出來了,但我跟你家大郎君說過了,你被救出來在我這裏養傷的事別宣揚出去,所以目前也沒多少人知曉你的下落,但你若去告官的話,那是衙差馬上就會知道你從坊務司逃出來了,就怕……”

雖然衛國公可能不知道尤大人囚禁劉無疾的原因,但若尤大人此時只專註查辦趙五爺的兇手的話,從衙差口中知曉這事,就怕衛國公亦會懷疑上劉無疾,甚至再派人來捉拿劉無疾。

屆時劉無疾的安危,可就更難料了。

所以她只能等這趟風波漸漸平息,確定外頭沒有人再找劉無疾了,再讓劉無疾回家。

“竟敢如此草菅人命,實在放肆,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林幼蟬不敢說幕後黑手是衛國公,只道了一個人的名字,“就那尤大人,他,就職在刑部,是位令史。”

劉無疾如她當初聽聞尤令史的身份一般,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是因何事招惹上刑部的大人?”

“不管我是如何招惹上的,看尤令史對你所為,不敢遵循律例光明正大拿人,只用非正當手段逼供,你就該知曉占理的不是他們。”林幼蟬嘴硬道。

趙五的事是她的忌憚,何嘗不是衛國公的忌憚呢?

所以即便尤令史查到了真相,也不敢公然行事,只敢偷偷摸摸用些骯臟手段。

劉無疾察覺到林幼蟬說得不無道理,一時啞然。

民向來便不敢與官鬥,更何況現在面對的官,是那種目無綱紀,肆虐橫行的奸官。

他不過鬥升小民,進不是,退亦不得,有家不敢歸,有苦亦難言。

許久,劉無疾喃喃:“那我,該如何是好?”

“你放心,等過一段時日,風聲平息了,我去再去探一探,到底他們綁架拘留你的事也不敢公然道出的,若是沒有人再來尋你了,估計你就安全了。所以眼下你只管好好養傷,至於你受的苦,”林幼蟬安穩,“待日後我尋著機會,自會要從那些捕役身上討回公道。”

眼下不輕舉妄動,卻不意味著日後都一直找不到法子。

既已與衛國公結下了死仇,她總有面對他的一日,到那一日,這些欺辱過他們的人,定是要清算的。

“你暫且便住在我家好了。”

“便是住在你家,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能一直不歸家,但不能不露面尋差使吧?

賺不了錢銀,那他如何跟自家人過日子,討生活?

說到這個,林幼蟬卻嘿嘿笑了起來,搓搓手,將先去尋去劉家想跟劉無疾合夥的事給說了。

“你與我合作,開藥館?”劉無疾驚訝。

“本來是打算跟你一起開一間小醫館的。”

林幼蟬先前想得很好的,一間小醫館,主診大夫便是自己與劉大夫,但以目前的形勢,劉大夫不適宜露面,那小醫館裏頭的大夫怕是只能由自己一個人獨自支棱。

但問題是,她真正來大盛朝給人看病的時間尚短,許多病癥均沒有看診過,臨床案例積累不夠,自然經驗不足。

原本加上劉大夫,可以彌補這點不足的——尋常百姓最常見的病癥,十有八九都是因為因為風寒,風熱或者是咳嗽等來看病的,除此之外便是頭痛腰痛各種病癥,劉大夫最擅長的是瘍醫,但這些常見的病竈亦是能處理得過來的。

若是只餘自己一人獨撐大局,那未免捉襟見肘,所以她馬上改變策略,將開小醫館的目標改成開小藥鋪。

小藥鋪跟小醫館自然不同,旨在賣藥,劉無疾可以不用露面,只負責熬制藥膏即可。

如此一來既能保障劉無疾的人身安全,也能讓劉無疾便是沒了飛鴻社的大夫差事,也能繼續賺錢銀。

林幼蟬全盤托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劉家秘制的金瘡藥自然是要放在藥鋪裏出售的,而且還能拿一些去永春堂代售,不僅多賺一筆錢銀,也能替這藥膏打出名聲,開拓市場。

除此之外,她會拿出幾個藥膏方子,亦可以煉制出來作為小藥鋪的主打產品,其中自然包括了左京躍托她煉制的藥膏。

劉無疾聽罷,沈默了。

以蟬大夫現在的名聲,其實就這麽獨立門戶開一家醫館,也不愁吸引不來主顧。

從醫之人相當看中手藝,往往一個好的大夫,便可以支棱起一個醫館,如今恰好是蟬大夫小神醫之名最盛的時候,難怪她有這個念頭。

“其實你亦可以按計劃開小醫館。”

“不行,我現在的醫術,怕是差得遠,還不能獨當一面。”林幼蟬趕緊擺手道。

劉無疾一下瞪大了眼睛。

差得遠?還不能獨當一面?

她可是能治好燕王腿傷的小神醫,名頭響當當的,蟬大夫怕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會?

林幼蟬雖然自信,但也有自知之明,她這個小神醫雖然確實有幾分本事,但真正在大盛朝給人看病的時候不多,攏共加起來也沒有兩年,而且那疑難重癥,大多數時候還是依靠的急救黑匣子裏的藥物。

想要做個名副其實的神醫,她就得繼續精進自己的醫術。

故而目睹劉無疾這場變故後,林幼蟬才很快轉變想法,一邊跟劉無疾合作開小藥館,一邊答應夏大夫,去永春堂坐堂,接觸更多的病患,積累臨床經驗,讓自己成為真正的神醫。

等自身做大夫的本事學到家了,隨時可以將小藥鋪轉業成為小醫館。

劉無疾想想眼下自己的處境,考慮了一番,慢慢點頭:“也不是說,不可以。”

“是吧?我考慮過了,打算就在這附近的坊市尋一個店鋪,看看是租賃下來,還是買下來改建成小藥鋪。”林幼蟬繼續給劉無疾說構想。

“那租店鋪的錢銀,如何算?以及售賣藥膏的進項,又如何算?”

“如果可以,我自然是打算買一間小鋪子下來,若能買,那便無須另外出租錢了,但若是買不到合適的,那租錢我付吧,至於營收,三七分如何?”

林幼蟬知曉劉家的情況,也知道若是店鋪租金讓劉無疾一起承擔付給的話,怕他是有壓力,只是先前她看中的事劉無疾制藥手法,如今更看重他的人品,能邀到人一起合作,那她自己承擔商鋪租金,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根據她了解的商鋪行情,這一間規模能開如她設想的藥鋪的商鋪,比較好的地段,一年租金約莫要三百兩。

對尋常百姓來說,三百兩可是一筆天文數字,但恰好她手頭有錢銀,而且日後她去永春堂坐堂的話,肯定會繼續替人治病,若恰巧遇上如唐世子、燕王那般的病患,肯定少不了診金跟賞賜。

等小藥鋪開起來了,能將名聲打出去,自然能賺回本錢盈利,至於利潤,林幼蟬打算她七成,劉大夫三成。

“三七分?”劉無疾吃驚,“只為了我劉家秘制的金瘡藥?”

等於他劉無疾什麽錢銀不用出,直接提供金瘡藥到藥館,就能得到三成的盈利,這豈不是無本之利?

這蟬大夫這般大方,有何圖謀?

“也不盡然,我有幾張藥膏的方子,但熬制藥膏的手法怕不太成熟,所以我與你約好三七分,是因為你得替我熬制藥膏。”

其實分三成讓利與劉家,一成是看在劉家秘制金瘡藥商,一成是因為要請□□熬制藥膏,最後一成是劉無疾受自己所累,怕是好些時候都要隱名埋姓藏匿起來了,算是彌補與劉家吧!

劉無疾這才松了口氣,沖林幼蟬點頭,“那亦然,我熬制藥膏的手藝,也有幾十年的火候了……”說到這裏,劉無疾忽然想起來:“不過,蟬大夫怕是還不知道,其實我家的金瘡藥,最初是我家方海熬制出來的。”

方海,也即劉方海,便是劉大郎君。

林幼蟬驚奇:“當真?”

劉無疾點頭,驕傲道,“我們家方海亦是自小跟我學醫的,雖然於醫術上並不出色,但在藥材上的悟性卻比我,甚至比不少老藥師要好,那金瘡藥便是他通習藥材效用後,自創出來的。”

“不僅如此,我們家空青跟苓娘,亦是難得的學醫苗子,再加上八角,蟬大夫,你若與我合作開藥館,這人手你都不必往外找,我們劉家的人便夠了。”

林幼蟬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倒是意外的收獲。

當初在蘇州的時候,老劉大夫沒說過他孫子有這等本事,現在看來,這劉家三代從醫,日後怕是能成醫藥世家。

“所以,劉大夫是願意跟我合作開小藥館了?”

“蟬大夫盛情難卻,我自然是願意的。”

於是,兩人就此初步達成協議,名聞天下的小神醫藥鋪,在這一刻初步誕生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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